⁂ 与黄小鹏相切:华都废嘢   Tangent 04: WHAT DO YOU FEAR

⁂ 与黄小鹏相切:华都废嘢

Tangent 04: WHAT DO YOU FEAR

* 本文原载于展览“Angst Keine Angst”的网站。原文题注为“黄小鹏逝世后,友人们发表了很多对他的追忆文字。本篇试图摘取其中一些片段,加上个人论述,拼贴成一件‘参展作品’,作为对黄小鹏的纪念。”

黄小鹏,“紫色是新的颜色 (Purple Is The New Color)”,旗帜,130 x 90 cm(2020)。

郁!郁!Youth!Youth!

我们都老了,有所畏了。

悬置在法·伊斯特和法·威斯特之间,你常感到 D 啤、频能,甚至发蹄腾 。

华都废嘢?

郁!郁!Youth!Youth!

We are all old, and fearful.

Suspended between the Far East and Far West, you often feel depressed, panicking, and frightened.

What do you fear?

走路是唯一喜欢的运动。原来能一口气走五公里,但近来稍走一会儿,就气喘。原来留一头长发,到某刻开始一根根揪两鬓间冒出的白毛。很快应接不暇,很快每次淋浴都冲走一茬。干脆剃光,与其苦苦挽留——它们仍会日渐稀疏——不如斩草除根,坦露反骨。但生活总会消磨掉所有不顺从:孩子呱呱坠地、嗷嗷待哺,爱人天天抱怨,责任和账单围追堵截。从青春期到更年期,走得气喘吁吁。 以前曾相信怕与畏惧和怯懦无关,而是关于羞涩和虔敬;爱与占有无关,而是受苦和牺牲。但这一代人的最大特点是没耐心保持任何信念。从“文化热”走到“下海热”,从“新启蒙”走到“新时代”,很快抵达终点。有手段的数钱,有头脑的做国师,有情调的撸猫,剩下的——仆街 Poor Guy。本季花生骚 fashion show 和呃骚 art show 同时开张,每个人都好有飞士 face。货车穿过乡村公路,村民们倾巢出动碰瓷。惰性液体启动,没想到来的那么快那么近了,必须马上离开!电脑又中毒,只好格式化,一切归零。出门又忘戴口罩,病毒已成为一种空气成分,随时夺走呼吸。华都废嘢?当然不再奢望企及永恒,但是不是就该理所当然,任凭所有事物都失去意义…….

认识黄小鹏,始于饭桌上一个粗笑话。我说有位中国学者出国访问,接待方问她最近在干啥?她回答: fuck Deleuze! 接待方错愕半天,才弄明白: 她在读福柯和德勒兹,不过把福柯读成了 fuck。饭桌对面的小鹏笑得咯咯的,忙和我加微信,当晚就把这笑话分享到他的朋友圈,开心得像个孩子。

后来我俩通过微信瞎聊各种事。聊社会、艺术和知识分子,聊社运中迸发的创造力,多么令人感动,等等。我们相约再见面,要么在柏林,要么在香港,一定好好喝几杯,不妨一起福柯德勒兹。

小鹏津津乐道于不同语言间的转译、误译,或可称为“篡译” TRANslation?例如他的近期作品:WHAT DO YOU BELIEVE 华都比利。 现实中的事物,或正儿八经、或荒诞不经。人们一旦对它们习以为常,便熟视无睹、麻木不仁。对小鹏来说,“篡译”就是一根魔术棒,点化人们本来想当然、以为是平庸无奇、意义消失殆尽的东西,让它们穿越哈哈镜,镜像出另一种陌生形象和意义。正儿八经的可变为荒诞不经;荒诞不经的可变为正儿八经。“篡译”不是摧毁和剥夺眼前事物的形象和意义,而是赋予自由、激活潜能,让它衍生出一个“他者”,与原有事物形成对仗。在这对仗格局中,人们对两个版本的事物的读解经验都被刷新。

他约我为他策划的展览《Fear, No Fear 畏无所畏》写篇文字,我就开始认真想“废嘢,老废嘢”的含义。我同时为他收集了一堆香港篡译例子:delay no more 丢你老母(估计这个他知道)、bibliotèque 被逼裸体,等等。想囤着,做他下次来香港的见面礼。如今,不知他啥时候再来了……

小鹏,对现在的你,生命和艺术是否仍是个谜?还是你已经超脱了意义-无意义的尘世轮回?或者你即使看穿一切,仍会选择继续留在形象-意义的游戏中,把篡译玩到底?作为世界公民的你,大半生都在重重篡译中穿越旅行。如今你的离去,是否是对此生此在的终极篡译?

但你走得太匆忙,不辞而别。我编出这副对联,假托为你对我们这个世界的辞别吧:

Fear, no fear, delay no more; Graver la bibliotèque, fuck Deleuze!

废嘢,老废嘢,丢你老母;割席未来,被逼裸体,福柯德勒兹!

朱涛,在香港大学教建筑,在深圳的工作室做实践。